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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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著放銀錢的角落盯了許久,阿瀅恍惚回過神,她剛剛在想什麽?

竟然想用她攢下來的私房錢去救這個不知道來曆,不知道性命的男人。

他是什麽人,還不知道呢?

萬一是壞人呢,適才他差點就把她給壓死了,那種窒息的感覺才消散多久啊,阿瀅敲了敲自己的小腦袋。

怎麽轉過背就忘啦?不許胡思亂想了!

念頭一出來,阿瀅火速給平息下去,她怎麽能為了一個來曆不明的男人動用她縮衣節食,省吃儉用才勉強攢出來,一筆稍微可觀的銀錢呢?

那可是將來她想出門遊曆的費用,或者將來她許了人家的嫁妝。

怎麽能輕易拿出來,她真是見多了,被他姣好的皮相給迷惑了。

阿瀅歎出一口氣,最終起身離開出去了,到了馬廄旁看著老母馬和小公馬嬉戲玩鬨。

她的手裏拿著乾草一節節繞著手指,黛眉擰湊到了一起。

老母馬愛憐地舔著小公馬的腦袋。

若是放在之前,阿瀅會很開心地看,甚至也一起過去摸小公馬的腦袋,現如今她卻忽然很難過。

她不禁聯想到草屋裏麵的男人,若是他死了,他的家裏人得知他的死訊會不會很難過?

想到老母馬生小公馬的場景,又想到這麽多年她多麽渴望有自己的家人,卻一直在飽嚐孤身一人的心酸。

阿瀅胡思亂想著,好半響,手裏的枯草被她給揪掉完了,她歎出一口氣,將手中最後一截給丟掉。

最終還是繞回了草屋。

找到她的小鋤頭,將門給關上,把放在上麵的麵壇給搬開,隨後蹲下,小心翼翼又專心致誌地挖著她存放在角落來的罐子。

挖土的聲音在寂靜的草屋中響起,一聲接著一聲,源源不斷。

小姑娘冇有留意到草榻上的男人眉頭觸動了幾下,隨後他的眼睛緩緩睜開了。

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明,身上的傷實在太重了,疼得他動一下手指都困難,眼皮勉強掀開了一半。

他見到一個蹲在角落當中的背影,被烏髮鋪滿了背,有一些髮尾甚至掃到了地上,其餘的攏到了手腕旁邊,將她的身子攏了起來。

是個女人。

遲鈍的思緒回籠,浮現出一張白嫩稚嫩,不施粉黛的臉龐。

是她?

她是誰?

他想要說話,可是嗓子很疼,張了張唇什麽都發不出來,發出的零星細碎的聲音,壓根就不足以叫角落裏的人察覺。

試圖抬起手,隻有幾根手指勉強動了動,臂膀疼痛,冇有辦法使上來勁,再攥捏了捏,被浮上來的疼給衝得整個人生顫,臉抖。

阿瀅挖到了罐子,她驚喜放下了小鋤頭,用兩隻小手生拋,將罐子給抱出來,拍乾淨上麵沾著的泥土,“找到了。”

他下意識連忙閉上眼。

聽著她的腳步聲走進,在他的旁邊坐下。

被她挖出來的罐子也放在旁邊。

草屋裏瀰漫著塵土味,也有草藥味,她走過來的時候,他的鼻端還聞到了乾爽的皂豆的味道,很清爽的味道。

他微掀點眼簾,見到她腰側垂落的髮尾,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烏髮裏側是她衣裙的顏色,再往上看,見到了她的側臉小巧的鼻梁,纖長濃密捲翹的睫毛。

“......”

她冇有發現他已經醒了。

罐子打開了,阿瀅把裏麵的錢給倒出來,多數都是些銅板,也有碎銀,也有小額的銀票,壓在最下麵。

銅板四處散落,她哎呀一聲,連忙彎腰下去,手忙腳亂地撿。

銅板掉的地方不一樣,她繞來繞去,到對麵匍下身子鑽到草榻底下伸手去夠銅板,他也看清楚了她的樣貌。

她的臉蛋小巧,整張臉白嫩,唇紅齒白,乾淨得很。

撿錢撿得好專心,都冇有分出一點視線給他,想來他已經昏迷許久了,難怪她一點都不留意她的狀況。

終於分得一點空,他的目光四處打量,不知道這裏是哪裏,看著像是塞外的草房。

以前的事情...他正要回憶,腦子裏便發出嗡鳴的聲音。

怎麽都想不起來了。

他不光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誰,他又是誰?他想不起來了,對於自己的來曆也一無所知,往深想了就頭疼,疼得像是有蟲子在鑽腦子,在裏麵不停地啃噬。

不得已,他暫時放下了回想。

目光落到阿瀅的身上。

之間她在數錢,數得無比認真,每一塊銅板都無比珍視,小心翼翼擦拭著上麵的塵灰。

她難不成想要將他給賣了?換錢?

看她很愛錢財的樣子,數錢的時候,一雙眸子亮晶晶的。

就那麽點錢,數了一遍不夠,還要再數第三遍,第四遍。

瞧她好生愛惜的樣子,為何要將錢給翻出來,原本是欣喜的模樣,不防她忽而轉過來看著他。

男人閉上眼,瞧不見她是個什麽樣的神情了。

是不是果真如他心中所想,她想要將他賣了換成銀錢?

若是果真如此,妄圖反駁,可是手上一點力氣都冇有,若是她真的將他給賣了,又該如何反駁?

隻聽見她歎了聲響,是對著他的方向。

又聽見她說,“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呀。”的確是對著他說的,品了品話裏的意味,是他想的那樣?要將他轉手給賣了。

隻可惜他如今手不能提,縱然她真的將他給賣了,他也不能做什麽。

隻得忍耐。

後半響聽到她把罐子給埋放回去的聲音了,掀開眼皮子看,那堆銀錢還摞在小方桌子上。

不多時,阿瀅埋好了。

她看著這堆攢了許久的積蓄,分了一些放在家中,到底是出門去了,撿來的男人冇有身份對牌,怕出問題,阿瀅隻好孤身出門去。

她居然還落了鎖,是擔心他跑掉,還是擔心她留在家中的銀子被人給順走?

就這麽家徒四壁的地方,難不成還有盜賊光顧麽?

阿瀅帶夠了錢,又到了上次借馬的地方,那馬販子見到她喜笑顏開迎她,樂嗬嗬說道,“姑娘,又來借馬呐?”

上次那匹跑丟的馬叫阿瀅賠了半個月的銀錢,心疼死了。

她說,“嗯呐,來借馬。”怕一來一回,時辰過長,那個男人撐不住,萬一死了,唉。

“姑娘來看,我這的馬匹多呢,上次你借的黑馬也有,同一窩生得,跑得快又聽話,保證不顛人。”

阿瀅的目光掃過那匹黑馬,她湊近了看,怎麽那般像上次她借走跑丟的那一匹,難不成自己跑回來了,馬販坑了她?

“這馬怎麽...”

“哎,是不是跟上次姑娘借的那一匹一樣?一窩生得咧,就要這匹罷?我給姑娘牽出來,看在姑娘是常客,就給姑娘少些錢,這次就要姑娘三十文罷。”

且不說是不是那一匹,見到黑馬她就來氣,阿瀅可不敢貪這十文錢,若是這馬跟先前那匹一樣的倔脾氣,半道給她跑了,又得賠錢!

“我不要,我要換一匹。”她指了指一旁的紅棕馬。

這一去一回,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肯跟著來的郎中,要了好高的出診費,阿瀅才鼓起來的荷包瞬間就癟了下去,她都快要心疼死了。

阿瀅還算是機靈的,郎中請到家後,先叫在外頭等了等,她進來給男人臉上抹了點塵土,瞧不出原本的樣子了,這才將郎中給帶進來。

“這原是我的哥哥,前些日出去采買糧食,半道遇上了禍事,被傷著了。”

郎中乍見男子的傷勢險些不敢把脈,就怕是什麽人,要犯之類的,尋常人家哪裏就能傷成這樣了。

阿瀅年紀雖小,倒是很會周全。

郎中聽了她的話,倒是放心了不少,掏出脈枕給男人把脈。

感受到被手被人搭上來,又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他有些意外,冇想到她拿錢是給他請郎中了?

為什麽這麽好心,瞧著她好捨不得錢財,竟然給她花銷。

難不成如她所說,是兄妹。

不對,縱然他腦子記不清了,也有稀薄的感知在,這裏的一切對於他來說都無比的陌生,這名女子他從未見過。

她那套說辭,應當就是糊弄郎中所言。

“氣息紊亂,內傷嚴重。”郎中掏出銀針給男人鍼灸,吊住他的氣,幫他接斷掉的經脈。

“這得敷藥吃藥,細細養著。”

阿瀅心裏盤算著銀子,“多久能好啊?”

郎中收了脈枕,“說不準,瞧著你家哥哥底子不錯,藥用得好,那就快些,藥用得差些,自然也就慢些了。”

好些的藥定然差不了銀子,阿瀅說,“那....便緊著好的藥用罷。”嗚嗚她的家底都給翻出來了,若是治不好這不是傷心嘛。

“好咧。”郎中說。

阿瀅跟著郎中又折回去了一趟,抓了半個月的藥回來。

她的荷包剛塞滿,一個子都不剩了……

他聽著小姑娘坐在門邊,邊扇風熬藥邊拖著腮幫子唉聲歎氣,“好貴...”

又掰著纖細的手指頭悉數著她的花掉的銅板是攢了多久的,若是花出去能做些什麽。

從她嘀嘀咕咕的話裏,聽出來,她好似是戲班子裏做雜耍藉此以營生的人。

原以為她攢起來的錢會換羅裙,珠釵,印象中女子都愛這些玩意,她上下粗衣麻布,便連根頭飾都冇有。

倒也不見她惦記衣衫首飾,隻聽見話裏嘀咕能租什麽馬車,買什麽吃食,見什麽遊園。

還聽到她提到了一個地方。

冇有聽錯的話,是汴安。

她想去汴安。

汴安,好熟悉的名稱,彷彿他聽過。

他的腦子一疼,忽而閃過零星的畫麵,絡繹不絕的街道,繁華喧鬨的場景。

再轉到有朝堂百官,有宮人羅列走來,似乎是給他行禮福身,嘴裏也不知道喊的什麽。

是他的名諱還是稱謂?

他到底忘記了什麽?

再往深處想,誰知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頭疼得厲害,那種被啃噬的感覺折磨得他咬緊牙,冷汗低落,鬨出了動靜。

驚到了那頭的人,阿瀅原本在神遊,聽到後麵傳來的動靜。

嚇了一跳,本以為聽錯,回頭看了眼,見到草榻上的人在動。

她放下蒲扇,起身快速跑過來,

“呀!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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