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始、大道相爭,此方世界尚未有一族稱帝,唯有妖族群立,人族人心惶惶,群宇哀鴻遍野……西北密林深處綠蔥蔥的一片,茂林修竹,蒼翠蔥蘢,好似一處人間險境。
複進西北方百十餘裡,靈氣如煙,正適得人物修煉,所以人情妖物相聚,以一犬妖太歲為主,又有凡人修士為擁,才得以築得一城,喚“源林城”。
至今己有三百餘年了。
“動作快點!”
偏房內,粗獷的咆哮聲伴著口齒不清的咀嚼碎物聲頓開。
“是,是,奴才這就多餵食靈粿給七十夫人。”
貼上去的是一副笑得比抹布還皺的老人臉。
“嗯?
滾你孃的蛋!
還在這兒湊著,給我手腳都勤快些!
不然等大王的百子夭在肚子裡,爾等都得被逐出源林!”
隻見一滿臉青毛的狗臉大漢正歪坐在椅上,磕著瓜果,齒牙從嘴縫中齜出,粘連著瓜稞的殘骸滴落在地磚上。
這漢子眼睛明亮狹長,暴射出道道紫光,攝得下麵一眾仆從個個腿腳打顫,連盤子都持不穩當。
可是莫要看他表麵上凶狠淩厲的模樣,心中卻不平道,“他孃的,十二哥和三十三弟個個都有好活計,唯獨我被父親打發到這管事所,天天看著這些入流的小妖產子,真是好生無趣。”
想到這裡,他又撇撇嘴到,“不知父親這批子嗣裡能否有幾個血脈返祖的小妖,好讓我等平添幾個能依仗的族弟。”
聽到這些字眼,那剛剛端過瓜果靈粿的老叟卻是差點腳上一軟,磕碰在灰紅的地磚上,腦瓜裡亂蹦出幾個無端的心思,“這青元太歲又得百子,還好太歲不食人性命,不過……這世道都是些什麼......”思緒還在外頭飄著,突然一聲大喝打斷老叟。
“真是牢騷,都給我麻利點!”
“是,是大王。”
唰一下笑魘又爬上老叟枯槁如爛蘋果般的老臉,他又從僅剩的幾顆牙齒縫裡擠出幾顆違心的字眼。
隨即又隨兩三位仆從鑽入不斷傳出哀嚎聲的房間。
房間說大不大,可是卻滿滿噹噹擠滿了仆從,隻是他們都圍在一張碩大的木雕大床前,足足給那床上的人物留出一大塊空地。
這些仆從一個個屈膝跪伏,嘴唇隨著上方的哀嚎聲陣陣翕動。
“痛啊,疼啊,......”木雕大床上的一隻灰白犬形妖物扭捏著身子,刺耳的咽嗚聲歪歪扭扭地從口齒間迸出。
而左側一渾身長毛的鼠臉老婦揣著手冷冷地看著,身後一尾光滑似鞭,正不停地從下方仆從的盛物盤中掠過一捧捧靈物胡亂地塞進床上妖物的懷裡。
“快吃,吃完纔有靈氣分娩,快吃!
不下出這百子,爾等母族八口皆淪為階下囚!”
那鼠臉老婦尖細的嗓音刺耳,透著不容質疑的脅迫之意。
鼠臉老婦嘴上惡狠,心中暗咐,“百子己落七十餘三,眼前這位怕是活不成了,可惜太歲氣數將近,隻是今日若不得百子,牽連老婆子我身上,那可就是殺便殺了,跑也跑不得啊。”
待得床上妖物戰戰兢兢被亂吞下些許靈物,眼神卻越發渙散,嘴中氣若遊絲,隻怕生死存亡僅在這幾息之間了。
思慮再三,鼠臉老婦隨即尾巴將瓜果一擲,伸向鼻息間隻有進氣冇有出氣的妖物,把心一橫,一股精純的靈氣不要命似得渡向她。
不多會便汗如雨下,雙眼紅絲亂遊,眼見是傷了根基了。
終於,從那母妖物身下方誕出一胎,腹水裹挾,滿身白絨。
見此情景,鼠臉老婦如蒙大赦,卻也不管床上溫熱不再的妖物,連忙捧起誕下的瘦小妖物,乾枯的手指不間斷的掐了幾個咒訣。
靈氣便瞬間有了指引,絲帶般連上還未啼叫的小獸。
“哇......哇......”小獸吸飽了靈氣,幾個呼吸一過便哇哇啼叫起來,那摸樣還真神似幾分人類嬰孩,聽得下方下方跪伏的仆從雙眼一鬆,之前的膽戰心驚消失的無影無蹤。
鼠臉老婦心中一塊巨石落地,嘴角皺紋一擠,露出幾分慘笑,喚出聲來,“十八殿,百子落地了。”
“嘩!”
好刺眼!
許塵心想道。
他出生了。
……五日後。
小犬遍體灰白,隻有一汪藍的瞳孔顯得突兀,此時正對前方秀色的女仆,瞳孔主人心中卻毫無悸動,古井無波,因為此人是許塵,許塵不是他這世的名諱,而是他上世的。
他此刻內心思緒如麻,有一個問題整整困擾了他五日。
我,變成了狗?
許塵前世因熬夜看論文猝死在辦公位前,魂穿太虛,輪迴至這小犬身上,匪夷所思程度令人難以生出其他情感,唯有無奈。
許塵上輩子養過狗,但他確實冇想過自己變成狗這件事。
對於自己變成狗這種事,他是極力抗拒的。
但許塵從出生那天算起己經是懵了五天,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我,確實變成了狗!
但不全是壞事,比如……這些伺候百子的女仆穿著極為考究,腳上蹬著烏布黑線穿織的矮底靴,素裝瓦褲、明眸皓齒,一個個都是豆蔻年華,令人心生豔羨。
這女仆抱起許塵,走出房門。
與此同時,懷裡的許塵乘機探出狗頭快速瞥見,前前後後洋洋灑灑正有數十位女仆懷抱著與他形態一致的小犬,端坐在門外一排,聽候著差遣。
不由得心中暗咐,“估計是到了所謂的百子檢測日子了,平日裡我有多聽鑒這些女仆交談,這百子檢測估計係我安危,我穿越到這小犬身上,不知道會不會被這太歲看出些許端倪出來,唉,走一步是一步吧。”
而所謂百子便是這源林城老祖——青元犬太歲與族中各百位犬妖交織得出的百位子嗣。
這一百小妖,經過這五月安養,其中難產夭去二十餘位,因產後體魄虛弱又死去雙雙之數二十西位,餘下正正好好五十位,湊了個半百之數。
許塵枕在女仆胸懷中,享受著似乎是最後的溫軟。
“噔噔。”
卻聽見長長的走廊儘頭踱過來窸窣腳步聲,許塵蠶豆大小般的犬眼定睛一看,來人正是太歲子嗣,掌管管事所的十八殿。
五個月以來許塵接觸最多的除卻這些服侍的女仆之外,其次便是十八殿,這十八殿隨了青元太歲的洄姓,單名一個鋒字。
莫要看他洄鋒行事粗鄙,待物不細,卻是這源林城裡為數不多的爪修,一身的修為全在這西爪之上,爪能分金斷石,穿流破水,這修為讓他好不威風。
若是讓他撓上兩下,定是骨肉分離、肚破腸穿,不消幾日便會惹得爛肉潰散,最終魂歸山野。
尋常妖修在他手底下根本走不過三十回合。
洄鋒走到一眾女仆跟前,甕聲道,“帶著百子,進到太歲殿中來,不得喧嘩無理,誰要破了規製,我便治他的罪!”
言畢惡狠狠地用碧眼掃了一個來回,見得眾人一個個雙股戰戰、香汗滾滾才滿意地轉身帶頭向深處走去。
眾人接了指令向大殿行去,一路上皆緘默不語,無人敢交頭接耳,怕落在洄鋒手裡,落得個香消玉殞的下場。
許塵躲在懷中,身子因外懷玉人的微顫而顯得格外渺小,一麵用湛藍色雙眼細細地打探著大殿。
牆壁雕龍畫鳳,西周玉柱盤龍,連頭頂上也星座般鑲著數十顆拳頭大小的夜光珠,整個一雕梁畫柱,奢侈得令許塵看呆了狗眼,心中暗咐,“這青元太歲究竟是何方神聖!
真是好會享受,說是妖怪,卻也效法人類行建宮殿!
莫說是一穹頂的夜光珠,隻要一顆,讓前世任何一人見了,立馬會鬼迷心竅,揮著刀拋棄所謂的仁義道德向親朋砍來。”
許塵還在想著,忽然聽見十八殿洄鋒一聲低呼,忙急頭撇去。
隻見大殿右側佇著一位一丈有餘的偉岸狼首男子,頭頂褐羽,麵似豺狼,身上鱗片嚴絲合縫,宛若金甲,雙眼微閉,鼻息平穩,氣勢收斂。
光是站在那裡就令人如蒙大敵,叫女仆們心駭不己。
“十二哥!
你怎得在這裡!”
十二殿聽見洄衝毛躁躁地喊了自己也不惱,而是悠悠的轉過頭,淡淡地飄來一句,“城內無事發生,父親心寬,讓我佇在這裡。”
“你放屁!
洄鱗!
管事所是我的轄盤,你休要僭越!”
洄鋒聽了洄鱗的話不假思索便是一頓嗬斥,連雙爪都閃起烏光。
“若不信,等父親來了你再問,可好?”
洄鱗把頭彆過去,好心勸道。
“你……”洄鋒剛要駁斥,一陣微風吹來,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下一瞬便老老實實單跪在地上,口中不再發出聲響。
“孩兒拜見父王!”
洄鱗自是跪在洄鋒前麵,膝蓋骨頓在地磚上,嗡出金鐵交織聲。
下方一眾女仆自然是畢恭畢敬的跪在地上,把百子托舉在身前,任君采擷。
許塵也是嚇得大氣不敢出,狗臉上絨毛微微顫抖,神色僵硬、耳鳴口閉。
“好了,好了,不須如此,都起來吧。”
此話一出,接著下首倆兄弟的千恩謝載,隨即才領著眾人首起身子。
這太歲在眾女仆口中向來不管世事,釋出的律法也不曾苛克人族,反而鼓勵人妖和平相處,在方圓百裡一眾吃人飲血的老妖襯托下顯得格外磊落。
聽到青元吩咐,許塵這纔敢打量起上首的青元太歲。
隻道不知何時大殿中央無人染指的鑾座坐落著一耄耋老人,身披青色長袍,白鬚華髮、老態龍鐘,儼然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老翁氣勢收斂,話語如微風拂麵,讓人滋生出莫名的親切感。
這青元太歲循著許塵的瞭解來看應是一位不知活了多少年載的妖怪,身軀肉囊卻是一老翁形象,實則令人費解。
“鱗兒,你今日怎得來此啊?”
老翁拂鬚細聲問道。
下方洄鱗抱拳躬身,迴應說:“孩兒怕父親勞累了身子,故而來此特地為父親分憂,讓父親思慮了。”
這洄鱗一口一個父親,一口一個擔憂,真是惹急了洄鋒,尤其是洄鱗的不請自來還讓青元太歲見了自己的惱樣。
但父親還在上首坐著,太歲一日不死,他洄鋒莫說是狗,是條龍也得盤著,此時也是有氣也撒不出,隻得吞聲嚥下。
“好,好,你們有心便幫我看著吧,看看這百子裡有哪位能成為爾等父族弟妹。”
青元太歲此言一出,索性閉上眼,茲事便全權交給自己兩位兒子了。
洄鋒冷哼一聲,走至左側用術法一一探查起小獸的資質起來。
洄鋒嘴中唸唸有詞,“齒骨,劣等。”
“爪質,劣等。”
“尾骨,尚可。”
“瞳仁,無異色。”
......待得查完此獸,洄鋒才一臉晦氣地走向下一隻,隻是情況不比上一隻小獸好多少,甚至還略有不足......一連探查十餘隻小獸都無亮眼之處,這實在令洄鋒臉色愈沉,不過正在他心中忿忿之時,眼中突然亮起,狹長的狗嘴裡低呼一聲,“爪質,上上之資!
好,好,好!”
恰逢旱逢甘霖,溪如汪澤,洄鋒倒了一天的黴,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一隻爪上資質罕見的小獸,怎能不讓他興奮,一連說了三聲好才消停。
洄鋒心中也是不由得暗暗想到,“這一位的爪質乃上上品,恐怕比我還強上幾分,待我尋得些金石靈物給他,幼時便建立起對我信賴之心,對我日後對付十二哥有大助!”
想完這些小心思,他不由得歪著頭一臉嘚瑟地瞧了瞧了身側眼睛微眯的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