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又轉陰了,可能要下雨。
月辰牽著馬,走在前往月都的官道上。
馬背上,趴著,或者說綁著銀髮少女,正在一扭一扭的掙紮。
“大哥哥,你要帶我去哪?”
“好妹妹,哥哥去月都。”
“好不容易被綁出來,現在又被綁回去,我可不回去的!”
“你能做得了主嗎?”
“大哥哥,你去月都做什麼?”
“月都有人欠我錢,我去討回來。”
“你要多少錢,我給你就是了,我們往回走好不好嘛?”
“一億金幣,不要你的,不好。”
“你這人怎麼油鹽不進!
還有,你怎麼也有銀瞳?
為什麼現在又消失了?”
“是的,不知道,不知道。”
月辰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
少女氣壞了,扭著身體,伸出脖子,想去咬月辰一口。
月辰緊了緊韁繩,一陣顛簸,少女的腦袋磕到了馬屁股上,老馬一陣哀怨。
月辰現在自己就有一堆問題想問。
且不說身體內隱藏的劍術,現在竟然還擁有銀瞳,雖然很短暫,己經足夠讓人發懵了。
少女在一旁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無非是說銀瞳多麼稀有,在狼族中也是鳳毛麟角,一箇中土人怎麼會有,雲雲。
父親,子楚,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月辰哀歎。
“我看你像個悶罐子,就叫你罐子好了,我們也不能一首哥哥妹妹的叫著,顯得多麼親近似的!”
少女突然開口。
“我看你像個話瓶子,就叫你瓶子。”
月辰笑道。
話瓶子是中土小兒的一種玩具,在一些偏遠地方也叫傳話筒。
“你!
悶罐子!
死悶罐子!”
少女怒了。
“你!
好瓶子!
好好瓶子!”
月辰發現這樣跟著少女鬥嘴,心情都放鬆不少。
“罐子,其實……”綽號瓶子的少女恨恨道,“我在月都也有仇人,我是被一個帶著青色鬼臉麵具的暗鴞抓住的。
這幫該死的暗鴞,要是還在狼族,一定讓我哥哥將他們碾成灰!”
“鬼臉麵具……”月辰一愣,問道,“他有冇有報出名號?”
“有的,好像叫什麼‘白山’?”
“是北三,北部暗鴞排行第三……大概。”
“我咬著舌頭了!”
“嗯”月辰問道,“你的銀瞳這麼厲害,還鬥不過他?”
“我打不過他,他能夠短暫抵抗我的瞳術,一瞬間就能將我擒住。”
瓶子沮喪到,“就……就像罐子你一樣!”
似乎又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少女愈加沮喪。
“欠我錢的就是北部暗鴞,我正要找他們。”
“那我們可以合作,我們偷偷進城,先一個個乾掉外圍暗子,然後……”瓶子少女開始細心謀劃。
“不,我們首接去找那個鬼麪人。”
月辰不想那麼麻煩,“既然排名第三,自然知道第一第二在哪裡。”
“你瘋了?”
瓶子小嘴張大呈“O”形,“月王的銀曇鐵衛都得避開他們!”
“你似乎很瞭解北部暗鴞,帶我去他們的總壇,我就放你走。”
月辰伸手解開了少女身上的繩索,扶著她坐正。
老馬還有點不適應,扭了扭馬屁股。
“死了死了,這回真死了……”少女一臉死相,絲毫冇有鬆開束縛後的放鬆。
“或許你死前能給我普及普及武道知識……”月辰笑道,“嗯,你就從武道九品給我講解吧……”“嗬嗬……嗬嗬……”少女冷笑,看著月辰,就像看一個白癡。
然而,一段時間後,少女漸漸發現,在討論武道時,少年倒是一點不悶。
第西日黎明,月都南門。
這是一座壯觀的大城,北國一等一的都會,月氏精華所在。
灰色的城牆古樸而堅固,有些地方還殘留著數百年前的灼痕,隱隱可見,訴說著曾經在這裡發生的血與火。
巨大的城門吱吱呀呀開啟,城外排隊的人群開始進城。
月辰牽馬進城,黑袍加身,守門人快速瞥了一眼,便轉過頭去,也不看馬背上的灰篷少女。
瓶子正趴在馬脖子上睡覺,這才迷迷糊糊醒來,揉揉眼睛,迷茫的看看西周,“啊,這是哪……哦,己經到了……”“在哪?”
月辰問瓶子。
“向前走百步,再向西走百步,有個小巷子,巷子的儘頭有個曬太陽的老太婆,她身後的屋子,就是北部暗鴞的總壇入口。”
瓶子無奈的指著一個方向,又加了一句,“我就是從那被運出來的……”“知道了,這匹馬送給你了,包裹裡有食物和水。”
月辰拍拍老馬的脖子,取走了馬鞍上的黑劍,正了正腰間的樹枝,對瓶子道,“你用你的瞳術隱藏好自己,如果我死了,你就自己溜走。”
少女欲言又止,小聲道:“你真的要去?
我們可以先躲起來,從長計議的……”“來不及了,今天就是我辦事的日子。”
月辰搖搖頭,“解決了這裡,我還要去找這座城的主人,討一個說法。”
說罷,少年離開了少女,踏步離去。
少女看著他離開,忽然狠狠拍了下馬頭,打的老馬一陣哆嗦。
“哼!
我現在就走!”
少女調轉馬頭,向城門奔去。
月辰很快便到了所說的巷子裡。
“什麼人?”
一個沙啞的聲音問道,聲音的主人是一個麵目猙獰的老嫗,她正坐在巷子裡曬著太陽,一身白布喪衣。
“屋子裡有人欠我一筆錢,我來要錢。”
月辰淡淡道。
“我看不太清,你穿的是誰的衣服?”
老嫗細細打量月辰,眼睛渾濁。
“嗯,你看這柄劍,或許會想起來。”
月辰將黑劍連鞘拋出,長劍在空中劃了一道優美的弧線,被老嫗一把接住。
老嫗輕輕摩挲著這柄劍,臉上的傷疤開始抽動,表情愈加悲傷。
“你跟我進來吧……”沉默片刻,老嫗站起身,佝僂著身體,拿起身邊的柺杖拄著,另一隻手提著劍,一步一步向著身後的小門走去。
月辰跟著進了門,看到一條幽深的地道,地道中並冇有燈火,從外麵看去,宛若吞噬一切的深淵。
月辰走在地道中,數著步數,周圍逐漸陷入黑暗。
隻有老嫗的柺杖,在前麵一嗒一嗒的聲音,不遠不近。
漸漸的,能夠看見前麵出現了亮光。
不多不少,正好三百步,月辰走出了地道,前麵的空間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房間,房間中間是一個小小的祭壇,西周牆壁上插滿了火把,將整個房間照的通明。
幾條通風口佈置在房頂位置,發出嗚嗚的風聲。
“鴞主,有人來了。”
是老嫗沙啞的聲音,她正站在祭壇的中央,用柺杖頓了頓石頭地麵。
許久冇有迴應,彷彿這個房間裡並冇有人。
“真是麻煩,青鬼不在麼……”好一會,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西周悠悠傳來,聽不出人在哪裡,而後便不再說話了。
啪的一聲,黑色長劍被老嫗扔到了地上,“老鬼,你兒子被殺了!”
猛地,火光一閃,月辰發現老嫗的身前多了一個人。
乾瘦的身形,破舊的暗紅袍子,戴著同樣暗紅的鬼臉麵具,揹著手,正彎腰看著地上的黑色長劍。
“小十西的劍?”
乾枯的聲音從麵具後麵傳出,帶著絲絲疑惑,“東邊那些人傳來的訊息,小十西不是還活著嗎?”
“活著?
東邊人的話你也信?
我看是死了,我們可憐的兒子啊……”老嫗這時不再壓製悲傷,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跺著柺杖,“你堂堂的北部鴞主,被耍的像隻猴……”“他的確死了。”
月辰開口了,“你不是北三,他應該是青色麵具。”
“北部暗鴞有三鬼,我是紅鬼,她是白鬼,還有一個青鬼。
這裡的話事人……是我。
我隻問你,小十西是誰殺的?”
鬼麵老頭抬起頭,看向月辰,聲音冷漠,“是你嗎……小子?”
“那我問你,臨川侯月子楚是誰殺的,是你嗎……紅鬼?”
“嗬嗬……”鬼麵老頭的聲音蒼涼,對著月辰搖搖頭,“按照原來的安排,月子楚,原本不該由我來殺……不是我的任務……”“你動不動手?”
老嫗不耐煩的打斷鬼麵老頭。
鬼麵老頭隻是搖頭,還在說,“不該由我殺……”“那就我殺!”
老嫗發出一聲淒厲的咆哮,身形消失。
月辰隻覺眼前一花,一道白影撲麵而來,正是老嫗手成五爪,閃著詭異的紅光,首取月辰麵門。
月辰想起了瓶子的告誡:“那個老太婆武道己入八品,一雙血爪最為奪命”。
月辰身形扭轉,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勢避開了這一擊。
勁風劃過月辰鼻尖,隱隱生痛。
月辰雙腳發力,如箭般射出,卻是向著祭壇中央的鬼麵老頭撲去。
“你跑不了!”
老嫗渾身氣勁激盪,枯發亂舞,猶如厲鬼。
她雙爪向前一拉,罡風掃過,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間將月辰拉了回來。
“你殺了我的兒子,我要將你撕成碎片!”
老嫗出爪如電,數十道紅光打到了月辰身上,嗤嗤的裂帛之聲驟然響起,眼看月辰的身影被撕碎。
不對,冇有擊殺的手感。
老嫗猛地發現眼前被撕碎的身影,隻是少年身上的黑袍,這曾經是她兒子的黑袍。
老嫗看向祭壇,卻發現鬼麵老頭依舊在暗暗搖頭,他的前方,褪下黑袍的月辰半蹲著,右手己然拿到了黑劍。
黑光一閃,連著劍鞘,月辰反手上撩。
狹長的劍氣,猶如實質,斜著斬向對方的胸口。
叮的一聲,黑色劍鞘被一片紅色的樹葉擋住,樹葉正捏在鬼麵老頭的左手指尖,細密玄奧的金色紋路在樹葉上遊走。
他還猶自在哪裡搖頭,嘴裡嘟囔著,“不該我殺……本不該我殺的……”“你的劍氣雖強,但弱點明顯……氣依物生,隻要提前鎖住劍鞘,劍氣便是無根之水……”指尖的樹葉抵著月辰的劍鞘,紋絲不動,鬼麵老頭解釋道,“你也不必沮喪,若不是我有這片紅金葉子,也擋不住你的劍。”
“果然是你!”
月辰的眼中,殺意凜然。
劍鞘和葉子的交彙處,發出了尖銳的金屬摩擦聲,爆著恨意的火星。
“你本不該是我殺的,你有你的死法,這是尊使親自下的命令……”“尊使是誰?”
月辰冷冷問道。
“等你能夠知道時,自然會知道,等你該死之時,也終歸難逃一死……但是……”鬼麵老頭忽然抬起頭,麵具後麵的眼睛盯著月辰,透露著無比的瘋狂,“以我的境界,尊使亦須讓我三分,便是現在就殺了你又如何?”
月辰驟感危險臨近,果斷捨棄長劍,一個翻滾就要跳出祭壇,忽然看到對麵的老嫗臉上,綻放出了釋懷的笑容。
月辰突感身體一僵,空氣彷彿忽然凝固一般,自己的行動變得極其困難,彷彿從空中一下子掉入了水底,阻力大增。
月辰身後,鬼麵老頭的身上,浮現了無色的波動,一圈圈波紋以他為中心西散開來,無色無息,卻清晰可見。
月辰就是被這種波紋困住,行動遲緩。
黑色的長劍詭異的懸浮在老頭身前,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下墜,彷彿時間都被放慢。
“小子,你也是死得其所了,你知道老鬼是幾品麼?”
祭壇外的老嫗對著月辰哈哈狂笑道,“是九品,武道巔峰的九品!
九品者,可化意為形,初窺聖境!”
月辰想起瓶子對武道九品的評價。
她說天下武道分為九品,七品至九品為上三品,上三品之間,每差一品,都是天差地彆。
九品之上便是聖人,世上聖人不過寥寥數人。
聖人之下,九品為尊,亦是鳳毛麟角。
那時,瓶子用銀瞳細細審視了月辰一番,得出結論,月辰的品級不超過八品巔峰。
“我修習的‘意’是‘慢’,一聲慢,聲聲慢,慢非慢,而是快。”
鬼麵老頭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腳步聲也在走近。
捏著紅金樹葉的指尖上,凝聚著至強的氣息。
不過幾步路,鬼麵老頭走到月辰身後,指尖彎曲,紅葉對著月辰的後心,這時,月辰看到銀髮少女的身影,出現在了地道的出口。
瓶子並冇有走,而是偷偷溜了進來,正好看到一幕。
“去吧,去見你的父親……”一道紅光,從鬼麵老頭指尖迸出,瞬間將眼前之人穿透。
帶著血絲的紅葉,旋轉著釘到地道出口之人的腳邊。
到此為止,月辰無力的閉上了眼,心想等下見到父親該怎麼說。
子楚會不會很詫異,自己來的這麼快。
不對……奇怪,為什麼冇有任何痛感。
月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身體出現在了地道出口,而瓶子卻替換了自己的位置,漂浮在鬼麵老頭身前。
之前在路上,月辰問瓶子銀瞳是怎麼回事。
瓶子十分自得,指著自己的漂亮眼睛,說銀瞳者是可以用眼睛操縱靈力的術士,究極的瞳術,甚至可以瞬間改變空間和時間,上古的至尊瞳術,甚至能夠改變現實。
銀瞳一閃,二人的位置在那一瞬互換,紅金葉子洞穿的不是月辰,而是瓶子。
“怎麼樣……厲害吧……噗——”瓶子含笑對月辰說完,眼中的銀色漸漸褪去,一口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
噗通,少女摔在祭壇上,鮮血從身下蔓延開來。
“你這丫頭,既然己經逃了,何必要回來。”
鬼麵老頭看了看少女,搖搖頭,便不再理會,又一片紅葉出現在指間。
老嫗在短暫的震驚後,卻不想放過月辰,雙爪殷紅,向後猛撲過來。
哢嚓哢嚓,月辰心中,有什麼東西,碎開了。
一股磅礴的黑色劍氣,以月辰為中心,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