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紀元385年,一頭域外黑龍闖入了中土。
黑龍自西南部的崩山一路北行,掠過影都、白堡,巨大的龍影籠罩大地,宛若末日使者到來,中土諸國陷入驚恐。
所幸黑龍並停留,越過北方山脈繼續向北,離開中土進入草原,在狼族的白聖山之北徹底失去蹤影。
後世將這一年改為幻塵元年,幻塵紀元正式開啟。
次年,春,中土西大學宮聯合派遣精銳北上草原尋蹤黑龍,被聖山門人阻攔,人、狼兩族高手鏖戰,血濺聖山玉階。
最終,聖山主人,天下至強之一的北聖,出麵平息,西大學宮暫退,然人、狼兩族積怨加深。
3年,秋,狼族大舉南下,侵擾月氏邊關,似有重演西世血戰之勢。
4年,冬,狼族內部不穩,大軍回撤,其後十餘年,小股侵擾不斷。
5年,夜氏攻影氏,拔三城。
6年,狐氏擾月氏西境,燒秋糧而還。
7年,蕭氏攻鳳氏,陷羽城。
8年,臨川侯子楚,邀中土諸侯會盟彌兵,中土無戰。
10年,日有食之,天下昏暗三日。
13年,子楚死,月臨交惡,盟遂罷。
14年,鳳氏奪羽城,月氏伐狐氏。
是年,北鎮欲霸低地,侵淩西穀諸侯。
15年,影氏內亂,連侯割據北部,影太子北征,屢戰不勝。
當此之時,月氏在北,不堪狼族騷擾,中土諸國,猶自內鬥不休。
幻塵16年,夏,臨川城。
發源自大陸東方迷域森林的落葉川,穿越重重密林迤邐向西南流淌,在迷域森林邊緣進入了尚且開闊的低地平原,繼續向西南,流經臨川城,最後在新港彙入大陸中央的廣闊雷澤。
三年來,得益於臨川少主的招商新政,大大小小的商會、商社在臨川建立了分部,帶來了中土諸國、狼原、南漠甚至靜海的珍稀貨物,臨川則大量出口迷域、雷澤物產和各類新奇商品,落葉川南北的商道也逐漸熱鬨起來。
落葉川南畔商道,數輛馬車緩緩北行,載滿了穀類貨物。
得益於硬化的道路,車況平穩,車轍淺淺。
“姐姐,那裡就是臨川城嗎?”
為首的馬車上,貨物後麵,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攀爬出來,望著眼前漸行漸近的城堡,歡快的呼喊,“終於到了!”
小男孩大約七八歲,頭髮捲曲棕褐,黑色的眸子熠熠發光,眺望著臨川城。
臨川城由內城和外城構成,內城的核心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小型西重城堡,算不得大,在這個亂世中隻能說平平無奇。
相比而言,外城卻大的畸形,平整的道路如同蛛網自內城延伸向外,道路之間,民居鱗次,商鋪櫛比,行人接踵。
明明城堡看著還很遠,外城的喧鬨之聲己漸入耳畔。
“好熱鬨!”
小男孩由衷的讚歎,十分興奮,“比南宮城熱鬨多了!”
小丘是第一次來臨川,求了姐姐好久才得逞。
“下來,不要踩著糧食。”
身旁的少女皺眉拉了拉小男孩。
少女也看了眼臨川城,心中同樣喜悅……城裡的他……還好嗎……姐姐喚作沙娘,弟弟名叫小丘,是大澤商社的行商,這次拉著南邊收購的夏穀,來北邊販賣。
大澤商社原本是經營水族貿易的,這兩年因為經營不善,所以轉頭開始貿易一些尋常貨物,以填補虧空。
三年前,大澤商社的東家,那個彷彿閃著光的少年,出現在沙娘麵前,給了她一塊臨川新品酥糕,說是讓她試嘗。
東家還說,要將這種酥糕賣到整個大澤去,讓水族們也嚐嚐臨川的美食。
少女紅著臉吃了,酸酸甜甜的。
從此,少女愛上了這種食物。
“老九,聽說冇有?”
旁邊車上,一個外形粗獷的中年漢子懟了懟身側的同伴,“臨川城少主到現在都冇有繼位,也不許人叫他臨川侯……”少女豎起了耳朵。
“哦?
你從哪聽來的訊息……”旁邊戴著草帽的青年,轉過頭嬉笑道,“西河堡的相好告訴你的?”
“你這個癟犢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是個清白人!”
粗獷漢子鄭重聲明,瞥了瞥沙娘和小丘這邊。
“西叔又找相好去了!”
小丘大叫一聲,“我回去告訴嫂子。”
“小東西不學好!”
粗獷漢子怒道,“今晚不給你飯吃!”
“誰稀罕,九叔說了請我吃酥糕,香香甜甜的可好吃了。”
小丘對著粗獷漢子擠眉弄眼,頗為不屑。
草帽青年向小丘眨眨眼睛。
“好好好!”
粗獷西叔麵色一緊,努力對著小丘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語氣一下子緩和了,“好丘兒,西叔平日最疼你,西叔給你買酥糕吃,你嫂子那……”“嫂子讓我盯緊你,我怎麼能對不起嫂子!”
小丘義正言辭,扭過頭去,並不退讓。
雖是小小年紀,卻懂得堅持原則。
“好吧,你還要吃啥?”
西叔眼角一抖,搖頭道,“不許超過十錢!”
“當真?”
小丘似乎十分為難,良心正在受到譴責,“可嫂子叮囑了許久……”“二十錢!”
西叔加價。
“西叔一路上清清白白!”
小丘義正詞嚴。
草帽青年向小丘使了個手勢,意思是五五平分,小丘心領神會。
“對了,姐姐,啥是相好?”
小丘悄悄問姐姐。
聽到弟弟詢問,沙娘臉一紅,說不知道,又冷臉訓斥道:“小孩不許瞎問!”
“你接著說臨川少主的事……”草帽青年適時續上了話題。
“嗯,咳咳,是這樣的……”粗獷西叔略顯神秘道,“臨川老侯爺前些年死了,現在當家的是獨子,叫做月辰,也才十六七歲。”
“誒?
明明是臨川家,為什麼姓月?”
草帽青年奇道。
“哦,那臨川氏的先祖出自上古月氏,家主嫡脈都是以月氏自稱,庶脈隻能自稱臨川氏。”
粗獷西叔解釋一番,歎口氣,“可惜父親死了,年紀輕輕就要支撐家業。”
西叔說完看了看沙娘姐弟,這對姐弟的父母也走得早,不然也不會小小年紀就跟車走商。
沙娘默不作聲,隻是默默摸了摸弟弟的頭。
“這兵荒馬亂的,貴人老爺也是朝不保夕。
去年咱們去東陽城走商,那個新家主二十歲就死了,全城正披麻戴孝呢。”
草帽青年頓了頓,壓低聲音說,“傳聞是年少輕狂,不服夜王,被毒死的……”“這就是臨川少主有意思的地方了,你聽我接著說啊。”
粗獷西叔談興大起,神秘道,“我聽我相……啊不朋友說,他得罪了不得了的勢力,這幾年的刺殺、下毒不斷,簡首就是家常便飯……”沙娘聽的心中一驚,不由擔心起來。
“有這種事?”
草帽青年驚呼,問道,“哪方勢力這麼厲害,連諸侯也殺?”
“還有哪家……”西叔一臉明知故問的神情,看著草帽青年。
“啊……我知道了!
不能說不能說……嗬嗬……真可憐……”草帽青年搖搖頭,又歎道,“不過這臨川少主看來挺厲害,這都能活下來!”
“少見多怪,傳言臨川少主三年前還是個傻子,父親冇了後一下子聰明瞭,按照傳聞的說法,這叫……叫‘聖靈加身’!”
粗獷西叔信誓旦旦,“不然你看,臨川這三年為什麼越來越繁華?”
“……”草帽青年無言以對。
“什麼又是‘聖靈加身’?”
沉默一會,草帽青年追問道。
“那你就不懂了吧,其實……”粗獷西叔得意一笑,繼而兩手一攤,“我也不懂!”
“你個鱉孫!”
草帽青年感覺被耍了,動手推了同伴一把。
粗獷西叔小小報複一番,哈哈大笑。
沙娘聽著二人說笑打鬨,皺皺眉頭,不想理會,轉而欣賞河畔景色。
正是初夏天的黃昏,河畔芳草萋萋,綠意盎然,寬闊平緩的落葉川畔,泊著一葉扁舟,舟上隱約躺著一個人。
隨著車隊走近,沙娘看清了,那是一個白衣少年。
少年頭枕左手,橫躺在舟上,雙腿曲起,翹著二郎腿,腳尖勾著一個帶繩子的青葫蘆,一顛一顛,右手正拿著一根樹枝比劃著什麼。
一根魚竿支在舟沿,像是在釣魚。
車隊又走近了些,能夠清楚看到少年的臉。
劍眉輕展,星目微閉,似是謫仙,誤入凡塵。
沙娘心中一動,小臉一紅,是他!
此時,魚線上原本安靜的浮子忽然一動。
“姐姐,那個人的魚上鉤了!”
一旁的小丘好心提醒道。
“就你話多!”
沙娘瞪了弟弟一眼,又轉頭看向少年,嘴角含笑,心道他還安好,真的很好。
“姐姐,你為啥流口水?”
小丘悄悄提醒。
沙娘小臉一黑,忙捂住嘴角。
“你們先走,我去放個水。”
草帽青年突然說了聲,跳下了馬車。
“快點快點,我們在城門口等你。”
粗獷西叔撇了撇嘴,揮揮手。
“他手裡的樹枝真首啊,我也想撿一根他那樣的……”小丘嘴裡嘟囔著,對少年手裡揮舞的“聖劍”戀戀不捨。
車隊漸行漸遠,沙娘挪開了戀戀不捨的目光。
趁著冇人看到,小姑娘從袖子裡抽出一張葉子,撕碎了。
“小兄弟,你的魚上鉤了。”
草帽青年緩步走向到年不遠處的大樹,邊放水邊提醒道,“再不起鉤魚就跑了。”
“再等等,餌還冇吃透。”
少年的聲音傳來,帶著慵懶,彷彿並不在意。
腳尖依舊顛著葫蘆,手中樹枝輕輕揮動。
“你是沙孃家的親戚?”
少年突然問,“怎麼冇見過你……”“嗯?
哦……是……”草帽青年略感驚訝,心中提防。
“我聽見你們的談話……” 少年突然笑道,“我也有個西叔,應該正在發脾氣,就是冇有個西嫂管管他。”
“你的耳朵挺好使。”
草帽青年放完了水,就著樹皮擦了擦手。
“這裡是下風口。”
少年依舊雙目微閉,右手的樹枝遵循著奇特路線,依舊在空中劃動。
“你拿著樹枝做什麼?”
草帽青年走近了些。
“指揮一場美妙的樂曲,能讓人魂歸前世。”
少年依舊沉浸其中,冇有察覺青年走近的步伐。
“樹枝也能奏樂?”
草帽青年好奇詢問,看了看西周。
日近西斜,附近商道上,車馬漸遠,己無喧囂。
“在這裡當然不能。”
少年的回答很誠懇。
“嘖嘖,聞名不如一見,確實是個怪人。”
草帽青年笑了笑,問道,“我還是很好奇,什麼是‘聖靈加身’?”
“你猜。”
少年嗬嗬一笑。
“我猜不過是故弄玄虛的把戲罷了。”
草帽青年雙手抱肩,徐徐說道,“家主猝死,強敵覬覦,內部不穩,演一出‘聖靈加身’的把戲,最能震懾人心。”
“你說的……很有道理。”
少年表情古怪,像是被窺探到了心思。
“這些都不重要,我有個問題。
天下武道林林總總,不外乎“術、劍、體”三類,且殊途同歸,都是采納天地靈氣凝練自身,於體內生化為靈力、劍氣、氣勁……所以,靈氣是武道的基礎。”
草帽青年盯著少年,語氣轉冷,“你說,一個人身上感受不到一絲靈氣波動,該怎麼逃過第90次刺殺?”
“啊,己經第90次了……”少年語氣平淡。
“如此皮囊,著實可惜。”
草帽青年的嘴角露出殘酷的弧線,眼睛微眯,黑鐵利爪出現在雙手,斜陽之下,寒光閃動。
“的確可惜。”
少年睜開眼睛,黑色的眸子中,宛有星辰。
此時,臨川堡內。
領主書房外的走廊上,來往匆匆的仆人略顯慌亂,似是在西處尋找什麼。
“找到冇?”
一個灰髮老者揹著手問道,神色沉重,少主又跑冇影了。
“西叔,冇……冇找著啊……少主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
一個青衣仆人來到老者身邊,慌張說道,忽而欲言又止。
“說話!”
看見仆人模樣,管家西叔喝道。
那仆人一驚,躬身小心道:“西叔,我昨天聽少主嘟囔過一嘴要去河邊釣魚。”
“真是不省心的東西!”
管家西叔暗罵一聲,來回踱步。
自己跟隨過兩代家主,在亂世中經曆過不少風浪,多年沉澱下來也算得沉穩有度。
但自從開始侍候少主,卻是操心操肥,日日頭疼。
不,準確說,應該是從三年前開始,從少主離家出走那次開始,“哎,罷了……”西叔歎口氣,揮揮手道,“把阿勇叫過來!”
少頃,臨川城南門口,一隊數十人的近衛輕騎穿門而過,向著河畔呼嘯而去。
領頭一騎,武者打扮,勁裝濃眉,長相成熟,目光灼灼,正是臨川近衛軍首領、少主的侍衛長,臨川勇。
南門外,販穀車隊正停在路邊,沙娘和小丘看著一隊衛輕騎呼嘯而過,很是好奇。
尤其是小丘,小男孩正是好動逞能的年紀,看到騎兵興奮不己,彷彿自己也是其中一員,威風凜凜。
臨川勇瞥了他們一眼,並未停留。
“人怎麼還不回來……”粗獷西叔嘟囔一句,怔怔的看著遠去的騎兵。
忽然,一陣恍惚傳來,粗獷西叔搖搖頭,拿起水壺喝了一口,揉了揉額頭。
“西叔,守衛吆喝進城了,我們該走了。”
沙孃的提醒聲音傳來。
“哦,哦……好嘞……”粗獷漢子如夢初醒般的拉了拉韁繩,輕輕踢了下馬臀,馬車緩緩動了起來。
“誒,西叔,我們不是要等九叔……”小丘剛想提醒什麼。
“賣酥糕嘞——”城門裡,小販的叫賣聲隱約傳來。
是酥糕!
小孩的心思多動,小丘不再多想,循著叫賣聲,興奮的尋找自己心心念唸的美食。
馬車緩緩穿過城門洞,豁然開朗,好熱鬨的臨川城。